黄蓓佳:回忆恢复高考的岁月
那年恢复高考前,我在长江江心的一个小岛上插队劳动。在此之前我已经在这个长青岛上“接受冉教育”4年了,而且我早已准备再继续个4年或者40年也说不定。那时知青除了老老实实“扎根”外,还能有什么企图?没有,也不敢有。不过我算是个例外,因为我在1973年就已经写小说了——当时写小说就是为了“改变一下自己的命运”。但那是藏在被窝里的想法。
1977年夏天,我在岛上劳动。在扬州当老师的父亲写信告诉我一个“内部消息”:可能要恢复高考。真的呀?当时我高兴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我知道唯一能实现多年藏在内心的理想的机会终于来了。一切都很突然,好在“教师之家”的家庭。使我很快得到了不少复习资料。考试之前,公社和县里进行了两轮筛选。很多人在初试时被淘汰了,女生居多,所以男生们很狂,所以我发誓为女知青“争口气”。还有更主要的是为自己能“找回个城市户口”。初试结束后就到县城填志愿。
我那时心中的理想是北大——其实当时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我们那时好像什么顾虑都没有,想啥就填啥,至于考得上考不上是另外一码事。于是我填的志愿是北大图书馆系。填完志愿就回村里等候一件决定能否正式应考的大事。这天生产队召开全体社员大会。会议只有一个内容:让社员们评议,到底让不让我参加高考,这实际上是对我的一次政治审议,当时我的命运就握在了这些大字不识的贫下中农手中。
我紧张极了,凶为我的家庭成分是“地主”,我知道仅凭这一条能否获得通过就只有听天由命了。我记得清清楚楚。里面在开社员大会,我一个人在门外徘徊,像热锅上的蚂蚁。我感觉开会时间很长很长,其实最多也就是半小时,可我太紧张了。
这时队长从里面出来。他朝我笑笑,说你去考吧!就这么一句话。我的眼泪哗地流了出来……考试并没有太费苦心,考得比较顺利。只是在扬州参加高考阅卷的父亲对我有个要求:每天考完后,把答完的题写信告诉他,好让他估估分一父亲虽不在女儿身边,可心里比谁都着急。所以我每天在考完后在考试当晚把所考内容一字不漏地再抄出来给父亲寄去。几天后,父亲来电话告诉我:基本没问题。有父亲这句话,我就放下心了。干脆从此不下地了。在等候大学录取的消息到来之前,我动手给父亲织了一件毛衣。毛衣织好时。知青朋友也欢天喜地地给我送来入学通知书:北京大学。没错。当我打开入学通知书看了第一眼时,激动得直发抖:没有想到真的被北大中文系录取了!这正是我梦想却又怕没把握而不敢在志愿上填写的专业!那次高考太有意思了。我们江苏共有3人考上了北大中文系,有一个同学喜欢法律,结果把他放在中文系。而毕业后又把他分配到了省政法委。我呢,上了北大中义系,结果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外事办,我不高兴,凶为我想当作家,所以拼命地写啊写,结果就一直到1984年写到了江苏省作协当专业作家。
到北大,如同遇到自己的“梦中情人”——北大校园时心律加大了好多好多,因为以往梦中的北大仅是个概念,就像对皇帝头上的那顶皇冠的认识一样。可进了北大校园后。发现这儿太大了,我当晚写信给父亲,说北大大极了,就像我们家的县城一样大!我人学后就忍不住又动笔写了一篇感受上大学的作文。后来这篇文章被很多报刊转载了。当时没有稿费,到了1978年才有。因此收到了后来转载文章的《山西青年》寄来的7元钱稿费。7元钱就非常了不起了。是我一生中第一笔稿费呀!我用它买了一个铅笔盒,一本字典。铅笔盒伴我度过了4年北大读书时光。小字典至今我还用着……现在我还会时常拿出她们,感觉就像一下子重新回到了当年走进北大的那段难忘日子。